飛揚。費樂米娜。

昨天早晨六點半，爸媽接到彰化來的電話，外婆走了。

外婆已經94歲，和舅舅們住在一起，身體沒有什麼病痛而且頭腦非常清楚，結婚前我和葉先生回彰化買金飾，那大概是第一次外婆看到她的孫女婿，她笑笑的跟我說，你真會找，找這個人非常好！而且外婆還一直說，葉先生很有她的緣分，長得好緣投！

訂婚那天，外婆老遠從彰化坐車上來，坐在輪椅上從大門口被表哥推進來，我看到外婆頓時就紅了眼眶，心裡很激動很感謝，路途這麼遠，外婆近年已經很少很少上台北，為了我的婚禮還專程過來。

外婆膝下子孫眾多，我自己都算不清楚。首先，她有9個孩子，每個孩子又起碼生了3-5個孩子，然後這些孩子都有了自己的下一代，最少2個，最多3-4個，每次外婆生日聚會整個家裡充斥著老人、大人、青少年、小孩、嬰兒，光是聚餐就一定是吃辦桌，而且一辦桌就一定是八到十桌，非常驚人。

和其他老人相比，外婆的晚年其實是有很多人陪伴的，但她仍常常感到寂寞，需要人陪。除了從小和她生活在一起的舅舅，表哥們，我的小阿姨也就是外婆的小女兒，也常回去陪她說話；但外婆還是很想念她的其他孩子們，特別是住得最遠的我媽，前一陣子外婆常叫外傭打電話來給媽媽，說她想她了，回去看看她吧。

媽媽不知道是近鄉情怯或是怕爸爸開車往返太辛苦，總是跟外婆說有事在忙，下週吧！下週！

結果還沒來得及回鄉看外婆，上週，就接到電話說外婆起床上廁所時跌倒，進了加護病房。

比起奶奶，我覺得自己好像跟外婆熟一些，因為我從小在台北長大，不像哥哥姊姊有段時間都是和奶奶生活在一起；小時候外婆家是三合院，很有得玩，所以我每次回到彰化，只有幾天待在奶奶家，其他時間都去外婆家找表姊玩。但說熟，好像又不像其他孫子和外婆這麼親，我只能說我血液裡那種強悍的因子，應該是外婆一脈相承給我媽，然後又給了我。

外婆很年輕時就守寡，一個人辛苦拉拔大九個孩子，最後舅舅們還非常爭氣的賺了大錢，讓外婆的晚年可以好好享受人生。不過等我漸漸長大後，我卻不喜歡回外婆家，因為和奶奶家的親戚們比較有話聊，姑姑們和我們家很親，知識水準比較相當，對談起來很愉快。

但外婆始終對我們很好。每次見到我們他第一句話一定先問吃過飯沒？急忙就要舅舅阿姨趕緊帶我們去吃飯，我記得還沒結婚前，我們一家常應邀回去外婆家，要不是家族聚會，要不就是舅舅請吃飯，總是有一些有的沒有的理由，找機會探訪外婆。

往返彰化不搭高鐵是很累人的事，但我和姊姊還有爸媽都覺得應該這麼做，老人家在的時候，能多看看他陪陪他就盡量去做。我覺得爸爸很孝順，不僅是對自己的父母，他對外婆也像是自己的媽媽一樣。外婆很疼爸爸，每次看到他都很開心，外婆發脾氣罵盡身邊的孩子時，唯獨爸媽是那個不會挨罵還飽受關心的人，因為住得離外婆最遠，每次外婆都多了一點心疼與不捨。

跌倒後，外婆進了加護病房，頭兩天意識還相當清醒，爸媽去看她時，她還能認得出是爸爸，接著，外婆累了，總是在睡。我從蘇州回台灣後，因為懷了身孕，爸媽怕我往返彰化幾個鐘頭車程太辛苦，總是要我別舟車勞頓，他們回去看外婆就好，初二過年後，我就沒再見過外婆。

直到前天，外婆在加護病房的情況很不樂觀，我們全家都去了醫院。探訪時，經過外婆的床，我心裡還想，那上面憔悴面貌的老人應該不是外婆，我有記憶以來，外婆總是光鮮亮麗，她的頭髮永遠盤得整整齊齊染得烏黑，臉上永遠擦著粉化著妝，外婆的衣著很講究，她是百貨公司的大戶，車子開到，專櫃小姐會下來接她上去採買，直到八九十歲也不例外。

但病床上的外婆，就和病人一樣，頭髮已經散亂，面容很憔悴，而且戴上氧氣呼吸，我們在耳邊一直叫喚她，我知道她聽到了，但她沒辦法表達回應，那一刻，我心裡有很多的不忍心。

我經歷過太多的生死，多到，我似乎可以從一眼就判讀，這已經是接近永別。雖然經歷了這麼多次，每一次，還是忍不住的心裡很惆悵。

雖然今年因為懷孕的關係，看外婆的次數變得很少，不過我卻覺得婚前在外婆還很清醒能認出我們的時候，我們常去看她，和她說說笑笑，那段時光是最值得懷念，畢竟人在世的時候，在她還能和你互動的時候，那樣的陪伴是最值得也最有意義的。

外婆高壽，無病無痛，並在子孫圍繞下離世，我相信她的靈魂得以安息，在另一個世界外婆可以繼續享福。外婆，謝謝你陪伴照顧我們這些子孫這麼長的一段歲月，你辛苦了，現在終於可以好好休息，放下一切。

一路好走，我最親愛的外婆。

2010.03.13. 訂婚那一天2010.03.13 訂婚那一天